陈献章与崖(ya)山影(ying)象,兴亡,情绪,先生

陈白沙祠内的陈献章立(li)像羊(yang)城晚报记者陈卓栋摄

□ 左鹏(peng)军　　

陈献章（1428年—1500年），字公甫，别号(hao)石斋，广东新会白沙里人(ren)，世人(ren)尊称(cheng)为“白沙先生”。明朝中期(qi)哲学(xue)家、教育家、书法家、诗人(ren)，明朝心学(xue)的奠(dian)基者，广东唯(wei)逐一位从祀孔庙的大儒。

在南宋灭亡、元朝创建之(zhi)际，描写沧桑剧变、感触汗青兴亡的崖(ya)山誊写开始出现，并奠(dian)定了内容与风格底子(zi)。经过明朝浩繁岭南诗人(ren)及其他(ta)诗人(ren)的歌咏，崖(ya)山誊写构成了一种具有强烈汗青兴亡色采的崖(ya)山影(ying)象，并获得岭南及各地人(ren)士的遍及认同。在这一历程当中，陈献章发挥了至为关(guan)键的感化，他(ta)以诗歌创作、现实举措、辅导门生等形(xing)式，有力地促进了崖(ya)山影(ying)象的构成。

诗歌记述和咏赞

如同习气于以诗歌记载表达心学(xue)、哲学(xue)头脑一样，陈献章也经常以诗歌表达对付崖(ya)隐士物故事的追怀(huai)及其中蕴含的精力代价，留下了雄厚的崖(ya)山诗歌。在他(ta)现存的2500多首诗作中，间(jian)接(jie)以崖(ya)山及相干人(ren)物、事件为题者就有20题27首，可见他(ta)对付崖(ya)山的持续存眷和一往情深(shen)，也注解崖(ya)山在陈献章的头脑情绪中占(zhan)有重要的地位。

睁开盈余 86 %

明成化五(wu)年（1469年）其所作《游崖(ya)山次李九渊韵(yun)》二首其一有句(ju)云：“前劫消磨尽，中原恨未沉。兴亡先有谶(chan)，秦贾竟何心？”之(zhi)二有句(ju)云：“没有待祥兴后，神州已陆沉。孤(gu)臣空有泪，大块本(ben)无心。”已非常明白地把“兴亡”“孤(gu)臣”与“中原”“神州”联系在一路，给予崖(ya)山以深(shen)沉的兴亡感和汗青感，并将其与整个(ge)我国的兴衰隆(long)替、前途运气联系在一路。弘(hong)治二年（1489年）《重过大忠(zhong)祠》有句(ju)云：“宋有中流(liu)柱，三(san)人(ren)吾所钦。青山遗此庙，终古厌人(ren)心。”通过对文天祥、陆秀夫、张世杰三(san)忠(zhong)的怀(huai)念赞誉，凸显了崖(ya)山战役(yi)中南宋的核心人(ren)物、英雄风格，也继续重复品味着“兴亡”的味道，营造了感伤凄凉的氛围。现实也确是如此，假如没有“三(san)忠(zhong)”的存在，南宋末了一段汗青必然是别的一番景象；假如没有“三(san)忠(zhong)”的出现，崖(ya)山誊写、崖(ya)山影(ying)象和崖(ya)山精力将得到核心代价和意(yi)义，乃至连(lian)崖(ya)山影(ying)象与精力可否构成，都将是一个(ge)很大的疑(yi)问。

陈献章对付崖(ya)山的存眷和誊写、歌咏和追思(si)，其实没有是突(tu)发奇想(xiang)，也没有是偶一为之(zhi)，而是持续了一生的有意(yi)举动和自(zi)觉(jue)举措。直至年逾六旬、进入(ru)暮年之(zhi)际，这种思(si)绪、情绪和举措仍然经常出目前他(ta)的笔(bi)下。弘(hong)治四年（1491年）所作《登崖(ya)山观奇石》云：“终年碑读洗残潮，野鬼还将野火烧。来往没有知亡国恨，只看奇石问渔樵。”最为牵动诗人(ren)之(zhi)心的，仍然是那种无法消磨、难以摆脱的“亡国恨”。五(wu)年后的弘(hong)治九年（1496年）所作《次韵(yun)孙御史(shi)拟吊崖(ya)》云：“瞬息人(ren)间(jian)三(san)百(bai)年，寻常荣枯没有须怜。羌胡此贼真无赖，我国何年坏守边？信国没有来知有罪，鲁齐当仕岂忘天！太空没有语乾坤病，万载千秋(qiu)老泪涟。”仍旧是把“荣枯”的教导和感触、“羌胡”与“我国”的对立(li)置于诗歌的内容中央和情绪中央，所表达的已没有仅是诗人(ren)一己的汗青兴亡之(zhi)感、凭吊追思(si)之(zhi)情，而具有一种穿越时空、引人(ren)共鸣、古今同悲、思(si)接(jie)千载的头脑和情绪力量。

陈献章曾多次前往崖(ya)山，有时候多是独行(xing)，更(geng)多的时候则是陪同僚、友朋前往，也有时候是带(dai)门生们(men)前往。对付崖(ya)山的记述、追思(si)、凭吊、感怀(huai)和歌咏，已经成为陈献章生存、情绪、来往、教授教养中一个(ge)相当重要的构成部份，已经成为他(ta)表达头脑、抒发情绪、寄托感触的一种重要的体式格局和路子(zi)。

除上引外，他(ta)另有多首诗歌间(jian)接(jie)写到崖(ya)山及相干人(ren)物、事件。《祭大忠(zhong)祠》《奉陪赵提学(xue)崖(ya)山慈元殿吊古》《吊崖(ya)》《与廷实同游圭峰别后奉寄且申厥后崖(ya)山之(zhi)约》《宋行(xing)宫》等，都是陈献章怀(huai)想(xiang)崖(ya)山、追思(si)汗青、赞美忠(zhong)义、感触兴亡的间(jian)接(jie)证明和诗化表现，更(geng)是他(ta)头脑、情绪的实在誊写和抒发。

在此之(zhi)前，可能还没有任何一位诗人(ren)像陈献章这样如此精密全面(mian)、如此满怀(huai)深(shen)情地记载崖(ya)山、歌咏崖(ya)山。恰是因(yin)为有了陈献章的频频凭吊和多番歌咏，没有仅大大增强了崖(ya)山成为一种文明影(ying)象、精力意(yi)味的可能性(xing)，而且大大增强了岭南以外的广漠地区的人(ren)士担当并认同崖(ya)山意(yi)味意(yi)义的可能性(xing)。这是崖(ya)山影(ying)象、崖(ya)山意(yi)味与岭南遗民精力的第一次充分彰显。

现实倡导与践行(xing)

陈献章还积极到场了怀(huai)念崖(ya)山汗青事件和有关(guan)人(ren)物的现实举措，到场谋建大忠(zhong)祠、率先发起在崖(ya)山创建慈元庙（后改称(cheng)全节庙），寄托对付南宋王朝的怀(huai)念和追思(si)之(zhi)情。

陈献章门人(ren)、南海人(ren)张诩《翰(han)林反省白沙陈先生行(xing)状》中有云：“崖(ya)山大忠(zhong)祠、慈元庙之(zhi)建与夫祀典之(zhi)举也，皆发议(yi)于先生，与副使陶(tao)鲁、右布政使刘大夏、佥事徐紘共成之(zhi)。大忠(zhong)祠成，太夫人(ren)梦金冠三(san)人(ren)从甲士数百(bai)谢于门。慈元庙之(zhi)未建也，先生梦一女人(ren)后饰，立(li)于大忠(zhong)之(zhi)上，曰：‘请先生启之(zhi)。’后十年建庙，即其所也。故先生《吊慈元诗》有‘依稀犹作梦魂通’之(zhi)句(ju)。”当是可靠记载。

《新会黄志》引《贾志》云：“孝宗弘(hong)治四年（一四九一）辛亥冬十月，建全节庙于崖(ya)山，布政使刘大夏与反省陈献章所议(yi)也。”此事可以从陈献章诗作中获得印证，弘(hong)治四年（1491年）所作《东山至崖(ya)山议(yi)立(li)慈元庙因(yin)感昔者梦中之(zhi)言成诗呈东山》《奉陪方伯东山刘先生往崖(ya)山舟中作》等诗都是有力的证明。可知陈献章在年逾六旬以后，仍在为之(zhi)劳(lao)力劳(lao)心，在设立(li)全节庙历程当中起到了关(guan)键感化。

陈献章还在抱病初愈之(zhi)时亲身(shen)撰写了《慈元庙记》，中有云：“宋室(shi)播迁，慈元殿创于邑之(zhi)崖(ya)山。宋亡之(zhi)日(ri)，陆丞相负(fu)少帝赴水死矣(yi)。元师退，张太傅复至崖(ya)山，遇慈元后，问帝所在，恸哭曰：‘吾忍死，万里间(jian)关(guan)至此，正为赵氏(shi)一块肉耳，今有望矣(yi)。’投波而死，是可哀也。崖(ya)山近有大忠(zhong)庙，以祀文相国、陆丞相、张太傅”；“以是立(li)大闲、愧颓俗(su)而辅名教，人(ren)心之(zhi)所没有容已也”。弘(hong)治十一年（1498年）陈献章作有《题慈元庙呈徐岭南紘》诗；弘(hong)治十二年（1499年）七十二岁时，还作有《力疾书慈元庙碑记》诗记其事述感；同年又为《慈元庙记》书丹。可见陈献章对崖(ya)山及关(guan)于南宋的遗迹(ji)、人(ren)物、事件何其存眷，怀(huai)有何等深(shen)的情绪和何等固执的热情。陈献章非同寻常的汗青感、兴亡感、正统与非正统、中原与外夷之(zhi)辨观念也从中获得会合的反映。

对门生的引领和影(ying)响

陈献章还自(zi)觉(jue)而有深(shen)意(yi)地将对付崖(ya)山及其精力蕴含、兴亡意(yi)味、文明内在的感悟和体认传达给自(zi)己的门生们(men)。陈门门生也深(shen)受先生头脑、情绪的影(ying)响和激发，对崖(ya)山遗迹(ji)、人(ren)物、事件所表现的汗青历程、庞大转(zhuan)变，所承载的王朝立(li)废、汗青兴亡及其产生的深(shen)远影(ying)响，也有着没有同水平的感悟和体认，并在诗文及其他(ta)著述中对此有所表达和抒发，成为他(ta)们(men)教育经历、诗文创作、头脑情绪、人(ren)生历程中一项有着特殊意(yi)义、特殊代价的内容。

陈献章良好门生、衣钵(bo)传人(ren)、广东增城人(ren)湛若水有《吊崖(ya)次邓念斋韵(yun)兼呈何善山大尹诸(zhu)君》曰：“负(fu)帝元臣已赴波，天时人(ren)事奈之(zhi)何。江边奇石阅时旧，崖(ya)下悲风感客多。万古精忠(zhong)悬日(ri)月，中华小(xiao)道自(zi)江河。诸(zhu)君剩有纲常意(yi)，俎豆重开剪薜萝。”又于嘉靖二十一年壬(ren)寅十一月二十九日(ri)（1543年1月4日(ri)）作有《吊崖(ya)辞(ci)》，表达对南宋最终运气的感触和对崖(ya)山英烈的凭吊之(zhi)情。陈门门生、广东顺(shun)德人(ren)何绛(jiang)《崖(ya)门谒三(san)忠(zhong)祠》有句(ju)云：“使相有祠遗海裔，书生无泪哭前朝。”门生、广东顺(shun)德人(ren)梁景行(xing)《从白沙先生游崖(ya)山谒大忠(zhong)祠作》有句(ju)云：“忠(zhong)祠奇石屼，正气大江流(liu)。……千古崖(ya)山上，哀猿处处愁。”陈门门生、广东南海人(ren)张诩《次白沙先生约游崖(ya)山韵(yun)》云：“行(xing)宫数十尚荒(huang)台，龙驭宾天竟没有回。忠(zhong)节月临还日(ri)照，兴亡汐去又潮来。鹃(juan)啼宿雨孤(gu)坟闭，浪打崖(ya)门两庙开。帝子(zi)神游应过此，玉笙声(sheng)在碧云堆。”

没有难想(xiang)见，假如没有陈献章的亲力亲为、率先垂范和存心辅导、有意(yi)影(ying)响，这些陈门门生定然没有会对崖(ya)山及相干遗迹(ji)、人(ren)物、事件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存眷，也没有会写下如此浩繁的关(guan)于崖(ya)山及相干遗迹(ji)、人(ren)物、事件的诗篇(pian)；假如没有这些陈门门生的崖(ya)山誊写和流(liu)传，崖(ya)山文学(xue)、崖(ya)山影(ying)象和崖(ya)山精力也必然会是别的一番样子(zi)；崖(ya)山和崖(ya)山影(ying)象、崖(ya)山精力也没有可能产生如此遍及深(shen)远的影(ying)响。

如此存眷崖(ya)山的原因(yin)

陈献章如此密切存眷崖(ya)山、誊写崖(ya)山，如此固执刻意(yi)地掘客和弘(hong)扬崖(ya)山精力，乃至可以说对崖(ya)山满怀(huai)崇敬、一往情深(shen)，最显着、最间(jian)接(jie)的原因(yin)就是崖(ya)山属原新会县，是陈献章的家乡所在。从白沙村到崖(ya)山距离较近，有水路交通，可以行(xing)船，来往对照轻(qing)易。而且与陈献章明晰(xi)的乡邦意(yi)识和乡土情怀(huai)间(jian)接(jie)相干，是他(ta)故乡情结、乡土情绪的重要表现形(xing)式和抒发渠道，也是他(ta)在越发深(shen)广的意(yi)义上保护和宣扬家乡汗青遗迹(ji)、弘(hong)扬乡邦文明遗产的一种重要体式格局。

陈献章对付自(zi)身(shen)处境(jing)和所处期(qi)间(jian)及朝廷实在状况、官场民风、士林民风的清醒(xing)认识与冷静判(pan)断，对付汗青兴亡、王朝荣枯及其履历教导的深(shen)切体认，是另一个(ge)对照深(shen)层的重要因(yin)素。通过对世变之(zhi)际、紧要关(guan)头义士精力、忠(zhong)义人(ren)格、崇高质量的崇敬与感佩(pei)，对付以儒家代价观念和人(ren)心理想(xiang)为核心的世道人(ren)心的呼唤(huan)和倡导，寄予反思(si)汗青、叫醒(xing)人(ren)心、培育种植提拔(ba)高尚人(ren)格的头脑指向和理想(xiang)追求(qiu)，反映了陈献章头脑、学(xue)问、行(xing)事中的理性(xing)精力、批驳意(yi)识和独立(li)品行(xing)。其中天然具有以古为鉴的现实意(yi)图，也反映了对付当朝统治者举行(xing)冷峻观察(cha)、清醒(xing)考量的独立(li)姿态和判(pan)断能力，与之(zhi)互助(zhu)大概没有与之(zhi)互助(zhu)的取(qu)舍尺度(du)、选(xuan)择能力与出处时机(ji)，其难得的头脑勇气、道德勇气和政治勇气从中也获得了充分的彰显。

陈献章之(zhi)以是如此存眷崖(ya)山，更(geng)深(shen)层、更(geng)有蕴含的原因(yin)是其头脑行(xing)事、处世姿态中的忧世精力、社会批驳和出世情怀(huai)，表现出他(ta)远绍儒家“修身(shen)、齐家、治国、平世界(jie)”“穷则独善其身(shen)，达则兼济世界(jie)”的头脑传统、人(ren)心理想(xiang)和淑世情怀(huai)。关(guan)于陈献章头脑行(xing)事中的这一侧面(mian)，其门生张诩在《白沙先生墓表》中说过：“幼览经籍，慨(kai)然有志于思(si)齐，间(jian)读秦、汉以来忠(zhong)烈诸(zhu)传，辄感激赍咨，继之(zhi)以涕洟，其向善盖天性(xing)也”；另有陈献章所说“人(ren)之(zhi)所学(xue)，唯(wei)在人(ren)事，舍人(ren)事更(geng)何所学(xue)？”“欲政事之(zhi)善，必须本(ben)之(zhi)学(xue)问”等，都是陈献章其人(ren)其学(xue)、其头脑其行(xing)事的反映。充分认识到这一点，对付改正或美满以往对付陈献章其人(ren)其学(xue)“以静为主(zhu)”“端坐澄心，于静中养出端倪”“有鸢飞鱼跃之(zhi)乐”的认识，全面(mian)深(shen)切地阐明评价陈献章其人(ren)其学(xue)、其行(xing)事其头脑，也具有重要的参考代价。

总之(zhi)，从崖(ya)山誊写、崖(ya)山影(ying)象的构成历程来看，明朝是崖(ya)山诗歌最为闹热、崖(ya)山誊写最为充分、崖(ya)山影(ying)象最终定型并充分睁开的时期(qi)，也是崖(ya)山的精力意(yi)味与岭南遗民精力正式构成的时期(qi)。在宋朝以及元代崖(ya)山誊写的底子(zi)上，以陈献章为中央、以陈门门生为羽翼的岭南诗人(ren)的崖(ya)山誊写，与明朝其他(ta)地区诗人(ren)的崖(ya)山誊写相呼应，构成了一个(ge)令人(ren)瞩目的崖(ya)山诗歌创作顶峰。此后，崖(ya)山誊写和崖(ya)山影(ying)象没有仅对付许(xu)多岭南文学(xue)家、儒生士子(zi)日(ri)显重要，也愈来愈经常、愈来愈充分地进入(ru)了其他(ta)地区文学(xue)家、儒生士人(ren)的头脑意(yi)识当中，成为岭南文明和我国文明共同的精力资源(yuan)。

（作者是华南师范大学(xue)岭南文明研究中央主(zhu)任、文学(xue)院教授，广东省高等学(xue)校珠江学(xue)者特聘教授）